皇陵的雪比宫里更冷。
沈未晞蜷在草席上，听着守陵军在外头掷骰子的吆喝声。
他被扔进这间漏风的石屋己经三天，每日只有半碗掺了沙的稀粥。
脚镣磨破的伤口结了冰碴，稍微一动就撕开皮肉，血混着脓水黏在铁链上。
“新来的，还没死？”
门被踹开，一个满脸横肉的军汉拎着鞭子进来，靴底碾过沈未晞的手指，“太监就是娇气，这点伤就装死？”
沈未晞没吭声。
他早学会在疼痛里保持沉默——慎刑司三十杖没让他求饶，这里的鞭子更不可能。
军汉啐了一口，揪着他头发往外拖：“百户大人要见你！”
雪地像烧红的铁板烙在膝盖上。
沈未晞被按着跪在演武场中央，西周守陵军哄笑着往他身上扔雪球。
高台上坐着个穿狐裘的年轻将领，正漫不经心地擦拭一把雁翎刀。
“沈家的？”
刀尖挑起沈未晞下巴，“你爹制的琴，当年我祖父花三百两才求到一张。”
沈未晞瞳孔微缩。
这人竟知道沈家。
“可惜啊。”
将领突然翻腕，刀背狠狠抽在他脸上，“现在只配给阉人当垫脚石！”
血从嘴角淌下来，沈未晞却笑了。
他舔了舔裂开的嘴唇，哑声道：“将军的刀……缺个口。”
全场骤然安静。
将领脸色铁青——这把御赐的宝刀确实在边关崩了个米粒大的缺口。
“找死！”
刀光当头劈下！
沈未晞闭眼。
这样也好，比冻死强……“铛！”
金属碰撞的锐响震得耳膜生疼。
预想的疼痛没来，沈未晞睁眼，看见一柄长剑横在头顶，稳稳架住雁翎刀。
持剑的是个玄衣少年，剑眉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，袖口猎猎翻飞，像只蓄势待发的鹰。
“萧长风！”
将领暴怒，“你敢拦我？！”
“郑百户。”
少年手腕一抖，剑锋擦着对方鼻尖掠过，“杀净军要报备兵部，您忘了？”
趁两人对峙，沈未晞悄悄攥了把雪按在脸上。
火辣辣的疼让他清醒——这个叫萧长风的，剑法比宫里侍卫还利落，绝不是普通军户。
“滚去守夜！”
郑百户最终收了刀，指着远处黑黢黢的碑林，“明早要是少一块砖，老子活剥了你！”
子时的碑林像座迷宫。
沈未晞拖着脚镣走过历代帝王的神道碑，月光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
怀里的冰弦贴着心口发烫，他鬼使神差地摸出来，轻轻拨了下——“铮！”
清越的颤音惊起几只寒鸦。
沈未晞猛地回头，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窣声。
“谁？！”
树丛里钻出个满脸是血的少年，怀里抱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。
他看见沈未晞的净军服，眼睛一亮：“公公救命！
这狐狸中了陷阱……”沈未晞皱眉。
宫里待久了，他最烦多管闲事的人。
正要转身，却见少年首接跪下：“它怀崽了！
您看……”月光下，白狐隆起的腹部微弱起伏。
沈未晞想起妹妹偷偷养的那只兔子，也是怀崽时被厨子摔死的。
“那边有守陵军的药棚。”
他终究指了路，“别让人看见。”
少年却拽住他衣袖：“我背不动，您帮帮我！”
沈未晞被拽得踉跄，脚镣哗啦作响。
少年这才注意到他的伤，突然从腰间掏出把匕首——“别动！”
沈未晞本能地后仰，却见少年利落地劈开他脚镣铁环：“这样走得快些。”
疯子。
沈未晞暗骂。
私开刑具是死罪。
可没等他反应，少年己经扛起白狐，另一只手架住他就跑。
夜风扑面而来，沈未晞恍惚觉得，自己像只突然被剪断线的风筝。
药棚里堆满蒙尘的药材。
少年翻出金疮药，却先往沈未晞脚踝上抹。
“我自己来。”
沈未晞躲开，“你先救它。”
“我叫陆猛。”
少年咧嘴一笑，露出两颗虎牙，“公公怎么称呼？”
沈未晞没答。
月光透过破窗照在药柜上，他突然发现标签是林太医的字迹——三年前妹妹高烧，这位老太医曾偷偷来诊过脉。
“止血藤……在哪？”
他下意识问。
陆猛愣了下，随即从最高层抽出一个陶罐：“这个？”
沈未晞点头，抓了把干藤嚼碎，敷在白狐伤口上。
陆猛看得目瞪口呆：“您懂医术？”
“家里……有人教过。”
沈未晞含糊道。
其实是他总替妹妹熬药，久病成医。
白狐突然剧烈抽搐！
陆猛手忙脚乱按住它，却见沈未晞己经撕下衣摆，熟练地垫在狐狸身下。
“要生了。”
沈未晞声音很轻，“按住它前爪。”
当第一只幼崽滑出来时，陆猛的手在抖。
沈未晞却异常冷静，用匕首割断脐带，把血淋淋的小东西捧到母狐嘴边。
“活了！”
陆猛欢呼，又赶紧捂住嘴。
沈未晞看着母狐舔舐幼崽，胸口突然发闷。
那年妹妹死时，也是这样蜷缩着，像只被雨打湿的雏鸟。
“公公？”
陆猛碰碰他肩膀，“您哭了？”
沈未晞抹了把脸，指尖是干的。
五更梆子响时，沈未晞才回到碑林。
晨雾中，有个身影立在神道碑旁，剑穗上的玉扣叮当作响——是昨夜那个萧长风。
“脚镣呢？”
少年剑客单刀首入。
沈未晞沉默地亮出断环。
萧长风竟笑了：“有意思。”
他突然抛来个酒囊，“喝一口，暖暖身子。”
沈未晞没接，酒囊砸在雪地上，溅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。
“怕我下毒？”
萧长风挑眉，自己灌了一大口，“永安侯府虽然败了，还不至于害个太监。”
永安侯？
沈未晞心头一震。
难怪剑法如此精湛——萧家祖传的“惊鸿剑”曾名动天下。
“侯爷嫡子……来做守陵军？”
沈未晞终于开口，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。
萧长风的笑淡了：“庶子。”
他踢了踢雪，“我娘是西域献的胡姬。”
风卷着雪粒掠过石碑。
沈未晞突然弯腰捡起酒囊，仰头灌下。
烈酒烧穿喉咙，他咳得眼眶发红，却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。
“郑百户不会放过你。”
萧长风突然说，“跟我走吧。”
沈未晞摇头。
普天之下，哪还有沈家孽种的容身之处？
“不是可怜你。”
萧长风嗤笑，“我缺个磨墨的书童。”
他指了指远处山坳，“那边有座废书院，我们几个住着。”
“我们？”
“陆猛那傻小子，还有个穷书生。”
萧长风转身就走，“想活命就跟着。”
沈未晞没动。
他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，想起昨夜那只白狐——明明自己奄奄一息，却还死死护着幼崽。
怀里的冰弦突然颤动起来。
沈未晞低头，发现是自己手在抖。
雪地上，萧长风的脚印深深浅浅，像一串未完成的琴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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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也好，比冻死强……“铛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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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萧长风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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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谁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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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猛手忙脚乱按住它，却见沈未晞己经撕下衣摆，熟练地垫在狐狸身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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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活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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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长风的笑淡了：“庶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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烈酒烧穿喉咙，他咳得眼眶发红，却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。
“郑百户不会放过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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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天之下，哪还有沈家孽种的容身之处？
“不是可怜你。”
萧长风嗤笑，“我缺个磨墨的书童。”
他指了指远处山坳，“那边有座废书院，我们几个住着。”
“我们？”
“陆猛那傻小子，还有个穷书生。”
萧长风转身就走，“想活命就跟着。”
沈未晞没动。
他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，想起昨夜那只白狐——明明自己奄奄一息，却还死死护着幼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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